neversaychai

难。

[MeanPlan]借 · 一篇彩蛋

*无论如何,情人节快乐



不知道是洪天逸的第几世,他不归属轮回,从前他穿着白色长衫,梳髻,背着长剑穿梭在每个荒野或山谷。如今他换了西装,时常叼着烟流走于不知名的小巷里。


偶尔也会背剑,剑还是那柄剑,不需要开封更不需要打磨,重量上乘,那并非用来斩杀世人,只是斩杀不入人道的野鬼。


有的时候洪天逸会想不起来他存留于世间的意义,岁月太长,他的记性时常不太好。


吸烟也是近几年才养成的习惯,他见过太多沉迷烟雾,沉醉酒精的个体,也会对这些人世间最瑰丽的瘾产生好奇。


他并不害怕双肺变黑或者肝脏坏死,准确的讲即使他没有内脏也可以存在于世。


他独立于世间所有的规则之外。


随着现代科技发达,他已经很久没有收过大量的孤魂了。那些在战争年间时常引起混乱、瘟疫或天灾的大规模存在,现在也只有星星两两的几只。归功于建筑业的发展或者交通工具的普及,偶尔他也能捕捉一些徘徊在高速公路的孤单灵魂。


偶尔会有些留存久了的,他们东躲西藏,不敢见光,起初洪天逸总会感受到一丁点追捕或者推理的乐趣,但在绝对力量的面前,乐趣很快便灰飞烟灭。


洪天逸感受不到快乐很久了。


他记性实在不好,他分辨不出几百年和几十年的区别,只记得人们的穿着不大一样,头发的长度不大一样,但他不在意这些历史的细节。 


偶尔无聊的时候他倒是会时常想起那个他还穿着长衫背着剑,没有那么多高楼大厦的时候,记忆里仿佛总有那么个孩子跟在他的身旁。


那个孩子叫什么他记不起来,留存的记忆片段只是他模糊的样子。两个丸子头,用红色飘带扎着,衣服好像是白色的,缀着些花纹,脸圆圆的,眼睛应该很大,似乎总是呱噪的样子,活泼得不像话。


洪天逸当然也不记得自己和他的关系,但他总时常回想起这么个少年,而每次回忆的时候他总会笑。


他怎么知道自己笑,他时常面无表情,对嘴角扯出的角度太过敏感。


一个晴朗的不像话的午后,没有云,太阳突兀地加温,洪天逸被日头夺去所有工作,他决定好好找一找他与少年的联系。


洪天逸从前有一栋小草房,他不介意房屋搭建的材料,只要一张草席他也可以睡的安稳又踏实。在他的面前那些污秽无处遁形,他便也不在意家徒四壁或者有无灯光填满他的家。


他记得他的草棚里有一张砖头垒的榻,一张一条腿修葺过的柳木桌,一条柳木板凳。他实在是想不起来为何对桌子的印象那么深。


如果努力回想,还能捕捉到板凳上好像时常有一个身影,跟那个少年的样子有些重叠,似乎是在吃饭,又好像喋喋不休地对着床塌说些什么。


这个时候洪天逸就会因为再想不起别的而头痛,耳边却似乎能听到吵闹的实感。


他已经回到了家,现代化以后他的家完全不同。他似乎还是喜欢硬质的床,没有床垫的硬板床铺着一丝不苟的床罩,客厅、厨房、厕所一应俱全,包括所有现代化电器。


这倒是现代化带来的好处,从前他觉得捉鬼实属有趣,在手熟尔的当下,却也不得不靠没营养的电视节目荒渡半日。


床边的衣橱搁置着他为数不多的衣物,最靠里的一格,背板后其实是一个书房,放置着从古至今他所有觉得有用,有趣又或者喜欢的书籍或者东西。


他已经很久没有进书房,他已经逐渐觉得情绪已经可有可无,快乐也虚无缥缈。


他翻动着最近的那些书,似乎没什么有用的价值,都是些烂熟于心的东西。

逐渐深入的时候他反而觉得有什么东西与这个房间格格不入。


那好像是个红色的拨浪鼓,漆已经掉的七七八八,但起码还能看出边缘剩些许红漆。鼓面是用牛皮贴的,应该是被有意保存,不然经不起太久的存放。因为一侧的鼓槌已经断裂,但残骸也好好的放在了鼓的旁边。


洪天逸皱了皱眉,虽然法器有千万种,但他却不曾记得自己用一个拨浪鼓做过些什么。


他伸出食指触碰到拨浪鼓杆的时候耳边仿佛回荡起谁拿着拨浪鼓咚咚敲着的声音,但仔细听还有少年清脆的笑声。


好像还有另一个年纪稍长的笑声,有些遥远但又有些熟悉,洪天逸能瞬间分辨出那少年的声音,却无法分辨另一个。


他闭眼思索了一会,依旧无法从脑中搜刮有用的线索,他放弃思考,他更愿意寻找那个少年,为何总出现在他的脑海里。


没有什么价值的东西,被摆放在客厅的茶几上。都是洪天逸从那个屋子里拿出来的,和那个拨浪鼓一样,多多少少有些年头。


洪天逸自诩不是个贪玩的人,他对自己如何生长的没有好奇心,也对自己的童年时代毫无记忆,或许与他不老不死一样,他从未有过出生和成长,他更喜欢用降世来形容自己的出现。


于是他对眼前这一堆破烂更加好奇,好奇也是很久没有出现的情绪。


当一个人纵观历史并且亲身参与其中的时候,并非说他已具备占星卜卦知晓未来之术,只是再见许多事与物不再感觉惊奇,甚至不再有与生俱来的好奇心。


但他觉得很有趣,自己竟对桌子上的破烂起了特别大的兴趣。


除却那个拨浪鼓,里面还有些叫不上名的东西,但七七八八都是些孩童的玩具。当然还有一些近代的物品,几副眼镜,但镜腿都有不同程度的断裂。或者又有些奇奇怪怪的耳饰,样式似乎有些浮夸,但洪天逸清楚的记得自己并没有耳洞。


他又突然仿佛看到记忆里那个少年咬着一根稻草在河边打水漂,起初少年时不会的,石头总是咕咚一声沉了底,少年的脑袋也跟着低了低。


时间久了终于擦出了第一片水花,少年开心地回头朝他笑,他还记得那张笑脸,原本黑黑大大的眼睛变成了一弯月,嘴角扬起的弧度很大,肉感的脸颊在嘴边挤出了两道弯弯的形状。


记忆里的他应该也是高兴的,因为此刻他又感觉到嘴角肌肉向上扯动的阻力。


洪天逸很费解,但他决定带着些许愉悦的心情去睡觉,和整座城市一起。他已经很久没有试过带着笑意睡去,不知是否会在睡后派给他一个梦,美梦或者噩梦都可以。


一觉醒来洪天逸遗憾的发现他并没有做梦,这是一种时常失落后便不再失落的情绪。他照例洗漱一番等着今日的工作。时至今日他其实并没有太多的活计可以干,他总是漫无目的地晃荡,好像是在寻找,但他无法分辨清到底是在寻找那些孤魂,还是那个记忆里的少年。


午后他决定去喝一杯,对于他这种没有工作概念的人来说,下午昏睡的时候来一杯烈酒是种悠闲的享受。


他通常去一家看似快倒闭的酒吧,老板总是抱着做慈善的想法经营着生意,酒是实实在在的好酒。


喝到快要临近下班高峰,洪天逸就会离开,他不喜欢拥挤的人群,没营养的话题,可能源于他无法融入话题,他从未找过工作,也并不需要为生计奔波。


冬季了,天黑得有些早,他裹着风衣,在门口又点上一支烟。


有个小东西趁着月色一头撞进他的胸口,比他矮上几公分,他低头能看到小家伙的头顶,圆圆的脑袋,圆圆的发髻,浓密而黑漆漆的头发。


抬头是一双有些湿润而无辜的双眼,开口说这抱歉,然后退后几步,又消失在小巷的尽头。


洪天逸再一次整理着自己的风衣,很快发现口袋里的打火机不见了。方才点燃的烟被撞碎在地上,他却无法再叼起另一支,他没有火。


他当然不会因为小小的失窃事件而生气,但他必须拿回他的打火机,天知道他此刻只是想抽一支烟,却往往事与愿违。


天有些下起雨,他在地铁口买了一把十元的伞,透明的,似乎手指稍稍用力就会掰断的那种,但这夜也没有风。他就撑着伞游走在没什么人路过的后厨小巷,躲避着那些脚下时常会不小心踩到的油污。


转角的时候他还是看到了那个身影。少年在雨里奔跑着,但似乎有些开心,手里捧他的打火机,分明不值钱的。


洪天逸快步走了走,追上了身影,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将伞的一半分于那个人,伞太小,他的左肩有些淋湿了。


突然又有些记忆晃入,一瞬间他有些分辨不清自己手里拿的是那柄塑料质地白色透明的雨伞还是竹竿撑着的油纸伞。


他好像又能看到一些从前不记得画面,那些画面里他的左肩同样有些湿漉漉,但他却笑着将大部分的伞面倾向于那个少年,少年即使在雨里还是开心地乱跑,他也不阻止,只是任少年跑着,笑着,甚至回头抱怨他走的慢。


洪天逸清了清嗓子,让少年把自己的打火机还回来。


少年似乎一点也不怕,还是无辜地对他笑,仿佛听不懂他在说些什么。


洪天逸不知道这个少年用这种无辜的表情骗过多少人,他仿佛竟有些生气,他不知道自己的气愤源于何处,总之他发现少年想跑,他站在了少年准备逃跑的路线面前。


少年说自己叫林乐杰。


林乐杰说他穿风衣的样子真好看。


洪天逸心里想着林乐杰笑起来才真好看。


洪天逸兴许是疯了,他没有怀疑林乐杰的一切,包括姓名,出生经历,生长环境。林乐杰说他没地方吃饭,洪天逸便把他带回了自己的家。


虽然洪天逸确实也不怕失去什么,但这种把见了一面的陌生人带回家着实是失心疯的行为,无论哪个时代洪天逸都是这么想的。


可惜他的冰箱有些空,他本身对吃的要求不太高,当然也不会动用厨房,他悲剧的发现此刻他家没有任何食物的库存,他决定再次动身出去采买,留着林乐杰在屋子里,不怕屋子被这个刚刚偷窃过他的小混蛋搬空。


关门的时候他听到记忆里的少年喊他早些回来,他又听到屋子里的林乐杰喊他记得再带一袋盐,他突然有些分辨不清。


那记忆里的好像和屋子里的重合了起来,分明是不同的话语,却好像在同一个频率,它们毫无阻碍的重合,变成一种听分不清的嗡嗡声。


等他再回过神的时候,他发现自己的脸颊有些湿润。抬手才发现那里方才滚过了一滴泪。


他突然有转身拥抱林乐杰的冲动,却还是反手带上了门。洪天逸想着他的人生,当真有些越活越不明白。


当晚他们吃了一顿便餐,看看时间也已经算作宵夜了。他没料到林乐杰那么会做菜,总之一切食物都是林乐杰处理的,他连下手也没有打,只是被要求洗澡换了身暖意的衣物坐在沙发上。


洪天逸不得不承认味道真的很好,他不知道生活夺去了林乐杰什么,但却也实实在在馈赠着。


当晚林乐杰留在洪天逸的家,穿着洪天逸的旧睡衣,衣裤都有些长,洪天逸蹲着为他细心挽上过长的部分,看着林乐杰小巧又圆润的脚踝竟有些失神。那里骨节分明,皮肤白皙泛着暖意的红。像林乐杰的鼻头一般。


他们在一张床上和被睡,林乐杰睡着的时候像一只竹节动物卷曲成一团,洪天逸知道那被称为没有安全感的睡姿。他只是在床的另一端观察着,同时也轻轻压抑着自己又想去抱一抱的冲动。


第二日的时候洪天逸一个人躺在床上,看着空旷的另一边竟有些失落。


随后厨房响起的餐具声刚好填补了那些失落。


他们开始一起生活,林乐杰时常和他打闹嬉戏,从不过问他的意愿。他们像两个配合极其默契的灵魂心照不宣地做着自己和对方都想要的事情。


几日后洪天逸突然记起酒吧外林乐杰穿的那件白色衬衫,扣子解开了两粒,下摆体面地收紧裤子里,露出那一双被西装裤包裹的很好的细长双腿。


其实那一天在林乐杰还没有撞他并顺走他的打火机的时候他便一眼就看到了林乐杰。


他终于记起只要他不愿意没有人能轻易靠近他,何况和他撞个满怀,他可以凭空位移,甚至篡改他人的记忆。


他终于记起这一切都是他的身体优先他的理智做出的判断。


无论轮回几次,他依旧能在人海里找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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